星期二, 1月 10, 2006
一枚銀元 活了半個多世紀，歷經許多的艱難困苦，老來能活得健康平安，「給人歡喜」這句話，讓我度過許多難關，甚至救了我一命。回想起來，已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。 民國三十六年初，我才十六歲出頭，跟隨擔任國軍團長的舅父，離開東北的家鄉，來到山東，並擔任舅父的傳令兵。過了沒多久，舅父和我說:「你跟著我當傳令兵沒有什麼出息，男人要自立自強，你到一般連隊，歷練歷練一下如何?」我也覺得在這兵荒馬亂的時局，一切都要靠自己，沒有什麼能長久依靠的，所以便答應舅父到步兵連隊報到。 下到連隊裡，因為讀過幾年書，加上戰況激烈，下級幹部傷亡嚴重，所以不到一年便被昇為下士班長，帶領著一班弟兄們衝鋒陷陣。 約是徐蚌會戰開始前八個月，當時徐州戰區司令部通知位於山東的軍長邱清泉將軍，希望抽調部分兵力支援徐州作戰。軍長便指派我們這一團做為先遣部隊，在舅父的帶領下，全團弟兄就由山東搭火車緊急增援到徐州。那時候，徐州戰區總司令劉峙將軍，一看到我們到了徐州，就立刻召見舅父，說有一股「土共」在河南一帶流竄，命令舅父要負責剿清。「服從是軍人的天職」，舅父當下向劉總司令報告﹕「一定盡全力消滅敵人。」 後來全團弟兄在河南省境內打了兩三個月，才發現劉總司令口中的「一股土共」竟然是共軍將領陳毅、陳賡手下四個縱隊（大約十萬人）的主力﹗ 某一天，我們在河南禹城追擊一股敵軍。到了中午，連長下令在一個小村莊裡稍事休息，讓大家吃飯。由於前幾天在吃飯時，共軍突然發動逆襲，一枚砲彈打下來，把圍在一起吃飯的隔壁班班長連班兵當場打死了六個、重傷三個。所以連長特別指示各班班長，一定要把班兵各自帶開，隱蔽到越遠的地方越好。 就在我帶著弟兄找到一個隱蔽處，拿出身上的炒米（當時國軍沒有野戰口糧，把米炒熟裝在長型布袋綁在身上攜帶，就是野戰食物了）吃的時候。一位老太婆哭哭啼啼的跑到我們吃飯的地方，說有弟兄拿一枚假的銀元買了她家生蛋的母雞加菜去了。 我想﹕「我們每天東奔西跑的打仗，誰有那個閒工夫造假銀元騙這個老太婆﹖一定是弟兄們發餉時發到了假銀元，再糊里糊塗的拿去買東西。眼下部隊馬上要再度出發了，那有時間等這個老太婆慢慢一個一個找正主兒要錢。算了，『給人歡喜』，幫她一個忙好了。」 於是便和她說﹕「我們部隊馬上就要出發了，妳也沒時間一個一個找。反正我們這些當兵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死，身上揣著這些錢也沒福分享受，就當幫妳一次忙，我這枚真的銀元和妳交換，妳就不吃虧了吧。」後來這位老太婆確定我換給她的銀元是真的後，才破涕為笑，歡歡喜喜的離開。 正好連長下令集合，我就順手將這枚假銀元塞進炒米袋，然後往身上一綁，就繼續出發了。 部隊繼續走了半天，終於追上共軍部隊。一遭遇後，我們立刻開火，想把敵軍一網打盡，而敵軍也不甘示弱，拼命的還擊。正當我指揮班兵做下一個動作時，胸口突然一陣劇痛，低頭一看，胸前綁的炒米袋被打穿了一個洞﹗我心想﹕「完了，這次沒命了﹗」腦筋一片空白。一、兩分鐘後才回過神來，「咦，怎麼沒流血﹖」但是當時弟兄們正等待我下一道命令，所以也就沒深究，繼續追擊共軍。 後來戰事告一段落，我才將炒米倒出來一探究竟，在一堆炒米中，發現了一顆彈頭和那枚替我擋了子彈，被打凹的銀元。弟兄們一見，紛紛恭喜我善有善報，一枚銀元換一條命，真是值得。 其實這件事在戰場上，只是每天都會發生的小插曲之一，本來無意宣揚。但是人老了，總是喜歡回顧往事，所以才特別將這件事寫出來。也希望大家能常常「給人歡喜」，不但社會會更祥和，也許還會為自己的人生帶來意外的收獲。
